阔别十年再赴藏区第十二篇比拉萨更有历史

从林芝直接前往山南地区，是我在十年前的愿望，这次终于实现了。山南地区的雍布拉康、昌珠寺、桑耶寺、青朴修行地、历代藏王墓，一系列具有悠久历史的古迹，让我对藏族历史有了更为切身的感受。而这种感受，我在拉萨从来没有获得过。所以说，山南地区比拉萨更有历史感。对于喜欢历史的朋友来说，拉萨可以放弃，山南则一定要去。

或许有人会质疑：历史有啥好看的，枯燥泛味，不如拉萨的甜茶馆诱人。如果是学校里那种照本宣科、为政治服务的历史，确实没什么诱人之处，至多是死记硬背，应付考试而已。但是，真实的历史并不是那样的，它能让一个人变得头脑聪慧，能把一个人从井底之蛙变成高瞻远瞩。别不信，纵观古今中外，只要是有作为的大人物，没有一个不是熟读历史的。因为，历史不是为了让你知道过去，而是为了让你知道将来。正因如此，一些统治者特别不希望人们学历史，怕不好管。

西藏的历史很复杂，其繁琐程度一点儿也不亚于汉族历史。按照当地传说，藏族的第一对夫妇是猕猴与魔女，猕猴是观世音菩萨的弟子，当时在泽当附近的一个山洞（见下图）里修行，这一带的环境很棒，北边是念青唐古拉山脉，南边是喜马拉雅山脉，雅鲁藏布从西往东缓缓流过，南边还有雅砻河，故称雅砻河谷，整个地区地势平坦，气候湿润，灌溉便利，颇为富饶。此时，一个魔女缠上了猕猴，婚后生了6只小猴，并逐步繁衍壮大，因此出现了粮食短缺的问题，答应这门婚事的观世音菩萨见状，取出五谷洒在大地上，解决了生存危机。

这个故事中涉及佛教的成分，有可能是后来添加的，但它至少说明了两个问题：第一，藏族起源于雅砻河谷，并且比达尔文先知道了进化论；第二，藏族人的主业是农业。后者更为重要些，因为，没去过西藏的人，都会认为藏族人主要从事牧业。

在汉族的历史书中，认为藏人的先祖是羌人，并认为这个故事应该发生在安多或波密。我认为，这种差异也许源自于民族立场。

从泽当往南，一个小时的车程就来到了琼结县，进入县城的公路上，建了一个大门，上书：吐蕃故都，卓玛家乡。

吐蕃是西藏历史上一个王朝的名字，按照文字记载，这个王朝基本上与唐朝保持同步，寿命比唐朝短些。卓玛叫达娃卓玛，是明朝末期一个家在琼结的女子，当时，刚刚掌权的五世达赖征集了很多民工，重建布达拉宫，达娃卓玛是其中之一。民工在工地上会是怎样的劳动环境，这一点不用多说，大家全明白。所以，当五世达赖视察工地时，借着与活佛是同乡的缘分（五世达赖也是琼结人），达娃卓玛用一首歌表达了思乡之情。五世达赖被感动，于是把自己家乡的民工全放了。据说，达娃卓玛因此名气很大，虽然她的运气比孟姜女好多了，但我认为，她的名气可能至多局限于琼结县。顺便说一句，六世达赖也有一段与达娃卓玛的故事，应该指的是另一个女子，而不是这位借助老乡套近乎的女孩。

　　穿过县城，往左转，不远处便是藏王墓。整个墓区位于丕惹山与琼结河之间的地带，背靠山峦，面对河流，与汉族风水术士所追捧的阴宅佳地很吻合。

这一带究竟安葬着多少位藏王，我查看了30余本书，虽然都是比较严肃的学术读物，但说法并不统一。有的作者认为这里有22座藏王墓，有的作者认为这里有12座藏王墓，还有的作者认为这里有35座藏王墓。但有一点可以确认，由于吐蕃王朝灭亡时期的破坏以及大自然的作用，一部分藏王墓已经无法辨认了，目前还能清晰辨别的藏王墓有9座（另一种说法是12座）。

说到吐蕃王朝，多数人会知道松赞干布，因为他娶了唐朝的文成公主。故宫里有幅著名的画，唐朝阎立本画的，名字叫《步辇图》，画的就是吐蕃大臣禄东赞，觐见李世民，向皇帝求亲的内容。按照确切文字记载，松赞干布统一了雅砻河谷一带的部落，建立了吐蕃王朝，定都于琼结，然后向北、向东扩张，吞并了今天的藏北地区和青海的部分地区，娶文成公主之后，又把都城迁往拉萨。吐蕃王朝最终持续到公元842年灭亡。如果从迁都拉萨开始算起，这个王朝存在了210年，共有10位赞普（藏王）。

但是，按照藏族传说中的历史，吐蕃王朝在公元前127年就出现了，到了松赞干布时期，已经传位33代了。

其实，很多民族都会有松赞干布式的人物，这类人物第一步是统一各个部落，第二步是向外扩张，吞并周围的弱者。比如，铁木真、努尔哈赤，等等。

由于琼结是吐蕃王朝的都城，藏王死后安息在这里，是理所当然的。藏王墓的封土高约10米左右，呈正方形，平顶，这一规制，与内地王朝自秦朝开始直至明朝初期的“覆斗方上”一致。在陕西咸阳、河南巩义，能看到西汉、北宋等王朝的帝王陵，其封土全部采用的是“覆斗方上”规制。事实上，秦始皇的陵也是这种规制。

紧靠着琼结河畔，有一座封土较为高大的墓冢，据说，这是松赞干布与文成公主的墓。游客来此，通常主要看这座墓。

这座墓的封土顶部，有座小型寺院，如果不进寺院参观，就无需买票。

从地面到封土顶部，修建着很有藏族特色的阶梯。

封土顶部的面积很大，正中间有座面积不大的寺院，里面供奉着松赞干布和两位妃——文成公主与尺尊公主的像。据说，这里最早仅仅是守墓人的住房，到了公元十三世纪，宁玛派大师隆巴·释迦维将其改建为松赞拉康，相当于松赞干布的祠堂。但是，眼前的建筑是后来修复的，原物早已不存。

在这呆了半天儿，没见到几个游客，相反，来此朝拜的藏族人却始终未断。在寺院的小院里，我看到一家人在吃饼子，据说是从青海来的，但因语言不通，未能多聊。

吐蕃王朝虽然在唐朝末年退出了历史舞台，在接下来的几百年间，整个藏区犹如内地的五代十国一样，相互争夺，相互征战，但是，曾有的辉煌是无法被历史遗忘的。吐蕃王朝最强盛的时候，领土极为庞大，西端是帕米尔高原，东端是今天的康定一带，最北是新疆的天山，最南与印度接壤，就连云南的一部分当时都属于吐蕃。特别是在763年，也就是李隆基命令杨贵妃自裁之后的第8年，吐蕃的军队攻陷首都长安，号称盛世的大唐王朝差点儿亡国。不过，有意思的是，吐蕃人居然把金城公主的侄子（一说弟弟）李承宏立为皇帝。好梦不长，由于郭子仪的外族借兵、虚张声势、声东击西，吐蕃军队很快就被迫撤退了。

有一次闲聊，我提起这段历史，友人认为我瞎编。在很多人的心目中，我国的汉朝、唐朝是最辉煌、最强盛的时期，要不然咱们的族名为啥叫汉族，海外华人干嘛要自称唐人呢。但实际上，任何一个民族的历史都不会像小儿书那样简单。比如，强大的汉朝其实也蕴藏着很多无奈：汉武帝之前始终靠进贡换取匈奴人的不进攻；吕后面对单于的侮辱，只能忍气吞声，连抗议二字都不敢说。